慧静女和尚


湖南 2019-05-29 14:07:55 湖南
[摘要]篇一:[慧静女和尚]《虚云老和尚传记》1-20第1集:觀音前求子雲公老和尚。俗姓蕭。乃梁武帝之後。世居湖南。湘鄉。父玉堂。母顏氏。清道光初年。父以科舉出身。宦於閩。年逾不惑尚無子。父母憂之。遂以虔誠懇切之心。進香祈子於城外之觀音古廟中。宣化偈曰:積功樹德植善因。虔心求子禮慈尊。萬慮澄清惟當念。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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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一:[慧静女和尚]《虚云老和尚传记》1-20


第1集:觀音前求子
雲公老和尚。俗姓蕭。乃梁武帝之後。世居湖南。湘鄉。父玉堂。母顏氏。清道光初年。父以科舉出身。宦於閩。年逾不惑尚無子。父母憂之。遂以虔誠懇切之心。進香祈子於城外之觀音古廟中。宣化偈曰:積功樹德植善因。虔心求子禮慈尊。萬慮澄清惟當念。一心不亂感而應。
第2集:重修寺院橋樑
玉堂夫婦頂禮菩薩。祈願畢。參觀寺容。發現殿宇竟已殘頹。瓦破牆傾。聖像漏成汗流滿面狀。心頗不安。爰發願重修。復見永春東關之橋。年久失修。行人感懷危險戒心。即僱工興建寺橋。煥然一新。                      宣化偈曰:
              修福修慧修寺廟。修道修德修橋樑。              修因修果修諸己。修善修仁修自強。
第三集同得奇異兆
一日玉堂夫妻。見寺橋工程完竣。甚悅。是夕同夢一著青袍。修髯之長者。頭頂觀音。跨虎而來。躍登榻上。驚醒互告。自是遂有娠。喜念佛。誦經拜懺等。親近善知識。遠離諸惡法。樂善不倦。                        宣化偈曰:              跨虎入胎世間稀。頂上出現丈夫軀。              覺悟同倫常精進。普度含識不休息。
第四集:調佐泉州職
次年公父以政績優異。服務盡職。廉潔明敏。造福人群。上級提拔。轉調佐泉州。深達民心。宣德達情。化行俗美。盡力興辦福利社會事業。注重實際。不尚虛文。雖置身名利場中。而不為名利所搖動。奇哉。           宣化偈曰:       宦海浮沈何足言。榮辱名利任變遷。       滄海桑田尚無定。歷史志書豈盡然。
第五集:菩薩誕生於世
歲次庚子七月卅日寅時。顏氏夫人產期已至。誕生公焉。公出世為一肉團〈八地菩薩方有此境界〉。母駭且慟。以為無復舉子望。即氣壅死。翌日有賣藥翁訪。遂破之得男嬰。即雲公誕生之情形。              宣化偈曰:    來本未來生無生。兜率內院降雲公。 
    彌勒咐囑興佛法。釋迦授記振宗風。
第六集:孩提時期
公庶母王氏撫育。清道光廿年一歲。漸長。遊戲輒以聚土為菩薩像等拜之。讀書課餘喜閱佛經善書修身格言。有關身心性命之學。尤為好樂。此足徵公得天獨厚。賦性非凡。 
 宣化偈曰:遊戲讀書露性天。好樂聖典豈偶然。於斯已悟真俗諦。不二法門願荷擔。
第七集:兼祧娉二室
道光三十年庚戌公父回泉州。祖母周年老。望見孫媳之心甚切。以公兼祧繼叔為定二室。一為田氏。一為譚氏。二室皆湖南湘籍。仕宦於閩。本為世交。復成親眷。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訂婚納禮矣。 
宣化偈曰:宜爾室家敘天倫。幽嫻貞靜女中英。淨業圓修法伴侶。無人無家無色空。
第八集:巨鯨朝法駕
咸豐元年二月因事。公父赴台灣。公亦偕往。乘小洋船航至茫茫無際大海。突見如山橫阻之巨鯨。長達數里。眾皆畏之。同聲稱念南無大悲觀世音菩薩名號。須臾見其鯨尾沒於海中。 
宣化偈曰:天龍恭敬不為喜。巨鯨朝拜亦平常。愚者無知稱為怪。知者有眼窮法源。
第九集:初見佛法僧三寶
公年十三歲。祖母周太夫人棄世。公隨父扶柩回鄉安葬。請僧作佛事。公初見佛即拜。看經則喜。睹僧恭敬。一切法器把玩不捨。若有感悟而不自知之狀態。 宣化偈曰:永言孝思古今傳。慎終追遠報恩虞。仰承三昧加持力。河沙罪業悉消蠲。
第十集:看香山傳發心出家
公家中藏有古書甚豐富。檢閱中得香山傳一冊。內容乃言觀世音菩薩之事蹟。讀後所受影響甚深。於是決意將來出家修道。不羨紫綬之榮。不求朱門之富。淡泊以明志。清高而立行。 
宣化偈曰:發菩薩心悟本然。胸懷壯志凌霄漢。而今亦有香山傳。如公之志望後賢。
第十一集:南嶽古剎進香
壬子歲八月隨叔父蒲堂。進香南嶽衡山諸名勝。古剎朝拜菩薩。每有所至。則恍若舊地重遊。夙昔所識之家門者。然以此推之。公或宿世生中。主化南嶽。教諸眾生。咸令發心精進勇猛求無上道。 
宣化偈曰:南嶽衡山妙高峰。歷代相傳出聖僧。三生石伴誰識誰。萬劫生中親復親。
第十二集:父命修習外道
咸豐三年公父測其報出世意。遂請外道術師教其在家煉吐納術。免其日後出家。但公生具擇法眼。不樂於此。蓋外道與佛教大有背道而馳。隔靴搔癢。公天生純孝。父命不違。姑權遷就而已。 
宣化偈曰:三千旁門逞絕技。九六外道顯玄妙。誰知公具擇法眼。是非邪正立劃焉。
第十三集:潛然離家不果
公年十七已被困習外道三年矣。心中悵甚。常思出家為僧。一日乘叔外出不覺之際。潛逃往南嶽。古剎中剃度出家。豈料於迂迴歧途中。遭叔父使人所截回。私願未果勸送歸家。 
宣化偈曰:脫俗離塵效希達。孰意崎嶇徑路狹。更無寶驥天王助。終被截回仍歸家。
第十四集:談法度雙妻
公至家中。恐公再度出走。乃送公及其從弟富國至泉州。公父乃迎娶田譚二氏為公完婚。而公已空色相。無我無人慾念毫無。心清體淨。故雖同居而無染。更為二氏廣說佛法。化度其為佛徒。 
宣化偈曰:雙宿雙棲順世俗。一心一意求菩提。夫無染緣妻淨侶。在塵出塵調御師。
第十五集:離俗偕從弟
公與從弟富國手足情深。兄友弟恭。富國對佛法亦素有研討。故與公志同道合。趣味相投。是以於十九之年探悉福州鼓山之旅程。偕富國同往。別時作皮袋歌一章贈田譚二氏。 
宣化偈曰:佛化堂弟度阿難。公偕富國上鼓山。殊途同歸一鼻孔。彼丈夫兮我亦然。
第十六集:受具足寶戒
至鼓山湧泉寺。禮常開上人為披剃師。依妙蓮和尚圓受具足戒。名演徹又名古巖號德清。自出家受戒潛修秘行。窮究教理大乘起信論等典籍。擇其要者而修之。撮其精者服膺之。 
宣化偈曰:受戒即入諸佛位。持戒清淨如月圓。身口意業無瑕疵。捨我雲公其誰擔。
第十七集:置身巖穴潛修
是時公父在泉州。遣多人到處尋訪。富國自受戒後即束裝就道。行腳參方不知其踪跡。而公則放下身心隱居後山。人跡罕至。虎狼時出深山窮谷岩穴洞中。飢食樹毛松子。渴飲清泉溪水。 
宣化偈曰:岩穴苦修耐歲寒。謀道忘食衣不全。虎狼同遊為法護。萬佛寶懺拜三千。
第十八集:受命服務常住
公年二十三歲禮懺已三載。僧來告云。蕭大人已告老還鄉。妙老和尚深讚公之苦行道心。然需福慧並重。事理兼明拜懺乃慧邊事。任責常住服務僧坊。為大眾謀利益即福邊事。 
宣化偈曰:十方常住三寶尊。百般職務各盡心。福慧兼修培自性。賢聖同居號叢林。
第十九集:勤勞種菜供僧
公任水頭已即改充當菜園之園頭。凡一切蔬菜種植必細心研究其種籽良否。地質肥沃否。栽秧壓蔓合時否。栽者培之。傾者扶之。並以大悲聖水灌溉園蔬作食此菜者速得無生。 
宣化偈曰:服勞執役任園頭。以身示範啟顓蒙。當知今日人天師。功在鼓山老圃中。
第二十集:行堂
諸方叢林清規。上殿過堂。列為要務。如來亦重食時。故著衣持缽入城乞食。我國氣候冷暖不勻。故僧制過堂食齋。而有行堂之苦行單。皆為真發菩提心者爭而任之。以期結十方緣。 
宣化偈曰:普賢大士調眾味。觀音菩薩任天廚。文殊彌勒同應供。清淨大海飯食忙。

篇二:[慧静女和尚]民国情僧苏曼殊: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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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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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的人生,要靠多少爱来支撑。
——仓央嘉措”
1先解释一个词。
僧:佛教指出家修行的男性教徒,梵语“僧伽”的简称,俗称和尚。
僧同时也是一个没有录入百家姓的姓氏,据考证河南省灵宝市川口乡横渠村,几乎所有村民都姓僧,相传出自一个大家,但无人知其姓氏来源。
中国历史的长河中,一直有和尚的身影,从西天取经的唐玄奘,到东渡日本的鉴真法师,再到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还有当了皇帝的朱元璋,还有《少林寺》中的觉远,还有唐朝著名书法家怀素,还有苏东坡的铁哥们佛印等等,历朝历代的皇宫大殿中,更是少不了和尚的灰冷僧衣,足以证明佛教在中国的源远流长。
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有两个出名的和尚被称为“南社二僧”,即李叔同和苏曼殊。
苏曼殊一生三次出家,自称“和尚”,被人称之为“大师”、“上人”或“诗僧”、“情僧”、“怪僧”、“风流和尚”、“革命和尚”等。
出家前的苏曼殊
2苏曼殊,广东香山(今广东珠海)人。原名戬,字子谷,学名元瑛(亦作玄瑛),光绪十年(公元1884年9月28日)出生于日本横滨,父亲苏杰生是广东茶商,母亲是日本人。
当时苏家是广东的富族,苏杰生长年在日本横滨经商,于是就娶了一个日本女人河合仙为四奶,不久即与河合仙年仅19岁的妹妹河合若私通,生下乳名三郎的苏曼殊。河合若生下苏曼殊不久就托付给胞姐河合仙抚养,然后辗转嫁给了一个海军军官。苏杰生于是谎称曼殊为河合仙所生。
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不仅瞒过了当时跟随苏杰生在日本的姨太太大陈氏,就连苏曼殊本人一直到成年都认定自己是河合仙所生,以致后人对苏曼殊的身世众说纷纭。
据民国时人刘成禺的《世载堂杂忆》中载,苏父苏杰生在世时,曾很早就为苏曼殊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孩,贤淑多才,双方很般配。
苏曼殊15岁的时候,因受不了家族人的歧视,欲东渡日本求学并寻访生母,却又没有盘缠,只好每日随乳母在广州街头卖花,以此攒钱作为路费。
有一天,苏曼殊卖花经过一户大宅,恰好有一个婢女来买花,认识苏曼殊,惊讶于他的落魄,就偷偷把曾与苏曼殊定亲的小姐叫来,询问缘故。苏曼殊用竹笠掩面而泣,说:“惨遭家变,吾已无意再谈红尘爱恋之事。”他又把自己想要东渡日本求学寻母的事情告诉了对方,并劝对方再找一户好人家,不要再以他为念。
小姐听后潸然泪下,发誓说:“我一定会等你归来。”并解下随身佩戴的一块碧玉送给苏曼殊,让他找家当铺卖了,作为东渡求学寻母的盘缠。
苏曼殊遂以卖玉所得的钱前往日本。
当他从日本归来时,该女子却已患病离开人世了。闻知噩耗,苏曼殊既悲怆不已。
奚文渊    苏曼殊造像 (细部)
3为了纪念这位未婚的妻子,苏曼殊计划写一部共百回的长篇小说,每回附一张插图,并已绘成了其中的30张。清末,革命党人群集上海,苏曼殊与萧纫秋共居一室,遂将此事告诉了萧纫秋,并托萧纫秋请孙中山资助印书的费用。后来,宋庆龄赠给了苏曼殊80元钱,只可惜未能将书印行出版。
苏曼殊临死的时候,写信给在广州的萧纫秋,信上画了一个鸡心图案,旁边有“不要鸡心式”五字。众人都看不懂是什么意思,萧纫秋默思良久,说:“苏和尚大概知道已不久于人世,所以嘱托我为他买一块碧玉,他要带着去见地下的未婚夫人。”
于是,萧纫秋在广州买了一块方形的碧玉,托徐季龙带到上海。
徐季龙到了上海之后,赶到医院看望病危的苏曼殊。此时的苏曼殊已是三日不饮不食,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医院的护士凑近耳边告诉他,广州有个姓萧的朋友带了一块碧玉来。苏曼殊睁开眼睛,勉强用手接过玉,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欣然一笑而逝。
4苏曼殊13岁时曾跟随父亲苏杰生在上海向西班牙人罗弼——庄湘牧师学习英文。庄湘有一女儿雪鸿与苏曼殊年龄相仿,两小无猜,雪鸿曾属意曼殊,庄湘也欲以女儿许配曼殊。但这桩涉外婚姻最终不了了之。
1909年,苏曼殊在前往南洋的船上,巧遇准备回西班牙定居的罗弼父女。苏曼殊在给友人的信中坦露自己爱慕雪鸿的心迹:“南渡舟中遇西班牙才女罗弼氏,即赠我西诗数册。每于榔风椰雨之际,挑灯披卷,且思罗子,不能忘弭也”。
还有另一种说法:苏曼殊追求过西班牙牧师庄湘的女儿雪鸿,雪鸿典型的西班牙美女的大眼睛,深深地吸引了曼殊那颗易于动情的心,进而情欲大张急风暴雨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 庄湘向他提出“雪鸿非常爱你, 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女婿”时,曼殊沉默许久后硬咽着说“佛命难违”说毕,拂袖离去。
剩下雪鸿悲坳呼喊:“既然你已决定终身事佛,为何还要爱我?”
苏曼殊《琵琶湖记游》
5同年,苏曼殊在东京的一场小型音乐会上,认识了温柔美丽的弹筝女百助枫子。因为相似的坎坷人生经历,两人一见如故,据说,同床共枕数夜,但是一直相安无事。为此,百助枫子不无幽怨的问苏曼殊:“大师和我究竟如何?”苏曼殊说:“我怕达到沸点也。”
不久曼殊自己挥慧剑断尘缘,垂泪挥毫,写下一首诗:
鸟舍凌波肌似雪,
亲持红叶索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
恨不相逢未剃时。
苏曼殊没有系统地读过中国古典书籍,20岁到上海后,才在陈独秀章士钊的引导下读了一些古人的诗集。
这首诗的前三句分别用梵典、前人笔记和《红楼梦》中绛珠还泪的故事,后句则是直接点化唐人张籍的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百助枫子看到这首诗后,很快便在黯然伤感中离开了东京。
不久苏曼殊与陈独秀、邓以蛰等人从日本返回上海,途中说起百助枫子,众人有意逗弄曼殊,都假装不信此事,一个和尚何以能独占花魁?
苏曼殊在情急之下走进船舱,拿出数件百助枫子赠予的发饰给众人看,然后全部抛进海中,转身痛哭。
花雪南是另外一个对苏曼殊动心钟情的歌妓,花雪南为人持重,生性婉慧,为苏曼殊的才气和意志所吸引,当花雪南向苏曼殊吐露真情时, 曼殊却说:“与其结为注定走向痛苦的夫妻,招忧惹怨,倒不如各自归四海,反倒值得回味。”
苏曼殊为了修成正果,历经艰苦去佛教的故乡印度朝圣。途经锡兰,却对偶遇的华裔女子佩珊情不自禁,萌生爱意,内心苦苦营造的圣殿瞬时崩塌,自感六根不净,愧对佛祖,于是半途而废悄然回国。
佛家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日本高僧一休和尚身边始终有美女相伴。活佛济公和尚也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观音更是曾化身为一个漂亮的妓女,度世救人。
苏曼殊为百助枫子题《静女调筝图》
6
身为和尚的苏曼殊短短一生中,与之有纠缠过往的女人数不胜数,更是身披袈
裟呼朋唤友,频繁留恋往返于烟花柳巷,成为风月场所出名的花和尚。
秦毓鎏《曼殊之少年时代》中称:“每宴必致多客,一人所识无多,必托友人辗转相邀。问其故,则曰:‘客少,不欢也。’客至则开宴,宴毕即散,不通姓名,亦不言谢,人皆讶之。”
翻译成白话就是,每次请客,通过朋友,再辗转邀请朋友的朋友,三山五岭的陌生人聚到一桌,美女相伴,称为琼花宴席,热闹喧嚣一场,连姓名都不问,各自散去,只是因为人少了不热闹。
青楼满座皆因人心寂寞。
  
特立独行的曼殊和尚一向身披袈裟理直气壮的进出青楼,但也曾改变形象穿成西装,同道中人陈独秀感到奇怪,就问他什么原因,曼殊回答:“穿袈裟吃花酒不方便。”
陈陶遗有一次在青楼里大声批评苏曼殊:“你是和尚,和尚本应戒欲,你怎么能够这样动凡心呢?”曼殊大哭不止。
苏曼殊在《杂记》中自己记载:
普庆里、桐花馆、同春二、杨兰春、三马路、花雪南、吉庆坊、金宝宝、新清、和谢宝玉、清如一、亭玉馆、清如二、叶黄珠……
由此可见交往的青楼女人之多、地点之众。
苏曼殊有花钱记账的习惯,他死后,有人统计他的残留账目,其中花在青楼楚馆这类风月场所的开支多达1877元,而当时一个女仆月工资仅为1块。
或许,温柔乡是曼殊逃避乱世的唯一选择,纵然袈裟在身佛祖在心,欢场不过是道场而已。
据多人记载,苏曼殊对自己招来的青楼女子一向是保持一定距离,除了凝目注视外,没有任何举动,甚至不许青楼女子触碰自己的衣服。被众多青楼女子称为“痴子”。
“座中偶有妓道身世之苦,即就囊中所有予之,虽千金不吝,亦不计旁观疑其挥霍也。”
这就是苏曼殊。
苏曼殊的画
7作家王开林在他的书《新文化与真文人》中有这么一段话:“苏曼殊貌似放浪,其实坚贞,他出入青楼,阅人无数,却一直守身如玉,不破佛门戒规人谓其癫实为痴”。
在灯红酒绿依红偎翠之余,苏曼殊给好友好友刘三(刘季平)写信倾诉自己“处境苦极”、“诚不愿栖迟于此五浊恶世。”
李安的《色戒》中有一句台词:“色可戒,情难防。”苏曼殊日日沉迷欢场,遵守色戒,只给世人留下了情僧的称号。曼殊的诗中也有“偷尝天女唇中露,几度临风拭泪痕”的香艳诗句。佛若无情,又岂能普渡众生?
陈独秀曾说:人生最难解问题有二,曰死曰爱。
章太炎初识曼殊时,即洞若观火,专门劝告他说:“以情入道,自古多有。但情之为物,有如天上白云,飘忽万状,是一种极不稳定的东西。用情有善与不善之分。善用情者,心调理顺;不善用者,必为所累。我明知这些话说也无用,不过愿奉赠与你,望再思。”
据史记载,苏曼殊当时闻听此语,哭不能禁。
后来就如苏曼殊自己所言:“终身为情所累”, “负人负己已久。”
某次苏曼殊去看戏,邻座的艳妆女人抽烟时,烟灰落在曼殊的外衣上,曼殊虽然知道,却依旧任其燃烧,坦然置之,有人问原因,曼殊说:“不宜拂美人意也!”
人世间,最难辜负美人恩。
苏曼殊的画
8
1913年12月中旬,苏曼殊在东京因暴食成病,在病榻上写信给国内的刘三:
芳草天涯,行人似梦,
寒梅花下,新月如烟。
未识海上刘三,
肯为我善护群花否耶?
病中的苏曼殊,仍然记挂着那些火坑里的悲苦红颜。
佛教胜地印度供奉有“情爱尊天“的伽摩佛。人世间流传有“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的说法。《维摩诘经》云:入诸淫舍,示欲之过;入诸酒肆,能立其志。
透过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的喧闹,谁又能说独坐一隅的苏曼殊不是和尚呢?
宗教是一种内心的修养,旖旎红尘不过是他的一个道场罢了,他身着一袭灰白僧衣,灵魂出窍,在半空平静的注视着芸芸众生人间百态。
有一次,曼殊因肠胃病住进了医院,病好了后却因为衣服全部典卖了,赤条条不能出院。他的朋友去看望,得知情况后给他留下了足够的钱让他去买衣服。
朋友刚走,曼殊在报纸的广告栏内看到有德国新出的玩具出售,他马上托人去买。当时德国产的玩具价格昂贵,朋友留给他的钱就全部用来买玩具了。
玩具买来后曼殊就坐在病床上玩。另一个来看望他的朋友看到新型的进口玩具后随口夸赞,曼殊就说:“你说好,我就送给你吧!”朋友说:“我说好,并不是想据为己有。”曼殊固执的说:“你如果不收,便不是诚心赞赏;如果是诚心赞赏,你便不能不收。”朋友不得已,只好收下。
过了几天,赠钱的朋友又来,曼殊依然是赤条条躺在病榻上,与未赠钱前一样一样的。
到了大彻大悟的地步,人世间没有什么是不能游戏的。
人生不过是一场感悟。
1918年5月2日,苏曼殊在上海广慈医院病逝,年仅35岁。死于肠胃病。
遗物只有数枚糖果,一只破旧的箱子,几盒胭脂和香囊。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在曼殊去世后的第二天,《国民日报》上刊登了一篇《曼殊上人怛化记》,文中写道:“曼殊上人苏元瑛,工文词,长绘事,能举中西文学、美术而沟通之,其道德尤极高尚。”
一生频繁出入青楼,无视佛门清规戒律,吃牛肉喝花酒屡犯偷戒的曼殊和尚,在死后盖棺定论时,被世人评为道德尤极高尚,更被世人公认的君子陈独秀、柳亚子尊为真君子。
这就是曼殊上人。

篇三:[慧静女和尚]苏曼殊:行云流水一孤僧


契阔生死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苏曼殊·《七绝·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他是近代与弘一法师、八指头陀齐名的最才华横溢的民国三大诗僧。八指头陀大明大德,为佛家一代楷模,弘一法师是律宗第十一代传人,他们皆修成正果,唯苏曼舒是佛祖座前不愿收留的“花和尚”。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无缘悟透,也不屑悟透。他是酒肉穿肠过的佛教大叛逆者,后人却尊称他为曼殊大师,他与李叔同本无交集,却同为南社两畸人,形异神似,一样的恃才傲物,一样的留日爱情,一样的在清末民初的大变局中由热衷革命到心灰意懒,遁入空门。对于“佛”,他们各有与众不同的理解,一位钟情于古佛青灯,苦寂清修,笃定超脱闪烁后世;一位放浪形骸,我行我素,旷世情缘引人窥探。李叔同生前的最后一幅字是“悲欣交集”,苏曼殊的最后遗言是——一切有情,都无挂碍。如此,他们的真性情可谓殊途同归。
今日知李叔同者众,知苏曼殊者寡。如果不是在挂一漏万的历史中被遗忘,就是在莫衷一是的传说中被歪曲。南怀瑾《中国佛教发展史略》云:“在民国初年以迄现在,由章太炎先生与‘南社’诗人们烘托,擅长鸳鸯蝴蝶派的文字,以写作言情小说如《断鸿零雁记》等而出名,行迹放浪于形骸之外,意志沉湎于情欲之间的苏曼殊,实际并非真正的出家人。他以不拘形迹的个性,在广州一个僧寺里,偶然拿到一张死去的和尚的度牒,便变名为僧。从此出入于文人名士之林,名噪一时,诚为异数。好事者又冠以大师之名,使人淄素不辨,世人就误以为僧,群举与太虚、弘一等法师相提并论,实为民国以来僧史上的畸人。虽然,曼殊亦性情中人也。”如果说用苏曼殊来比肩李叔同还略显不足,那么误入凡尘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与苏曼殊绝对是一对千古难得的落难“情僧”。“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他们的情诗所透露出来的才情与哀愁深情如此,同为绝响。
曼殊一生“身世飘零,佯狂玩世,嗜酒暴食。”陈独秀曾说:“他眼见举世污浊,厌世的心肠很热烈,但又找不到其他出路,于是便乱吃乱喝起来,以求速死。在许多旧朋友中间,像曼殊这样清白的人,真是不可多得了。”他的贪吃风流与古龙又是何其相似,他们同为酒徒浪子,如飞蛾扑火般乐此不疲,最终也因“贪吃”共赴黄泉。
他是一位真诗人,且十分推崇英国诗人拜伦,有诗为证——
  秋风海上已黄昏,独向遗篇吊拜伦。
  词客飘零君与我,可能异域为招魂。
多情即佛心,缁衣芒鞋的爱情是今天人们钟情于挖掘苏曼殊奇闻异事时挥之不去的永恒主题。天既未假其年,人又常沮其意。落花如雨乱愁多,他偏偏留下那些清丽绝伦的诗文,读来齿颊生香、引人断想。他有一个理由,即佛门不便论娶,然后就写诗给这些姑娘们,姑娘们有的是青楼女子有的是恩师之女有的则是东洋女子——
  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索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在他四岁那年,就有日本相士抚其头叹曰:“是儿高抗,当逃禅,否则,非寿也。”大学者马一浮曾对苏曼殊作十六字评语:“固有超悟,观所造述,智慧天发,非假人力。”堪称精当。“千古文章未尽才”,“才如江海命如丝”,对于早熟的天才,上帝收割的镰刀确实要来得比平常更快,他无法逾越天妒英才的同体大悲。
苏曼殊(1884~1918),这个被世人称作情僧、诗僧、画僧和革命僧的曼殊大师在上海病逝时,其实只走过了三十五个春秋。苏曼殊烟花般灿烂而又短暂的一生,漂浮如云,如孤雁独行,用半僧半俗的身份行走游历在佛门与红尘之间,没有一处真正属于他的归宿。直到最后辞世,都是那样的孤独无依。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郁达夫这样讲过:“其实苏曼殊的名氏,在中国的文学史上,早已是不朽的了……笼统讲起来,他的译诗,比他自作的诗好,他的诗比他的画好,他的画比他的小说好,而他的浪漫气质,由这一种浪漫气质而来的行动风度,比他的一切都要好。”
中日混血的私生子身世与文化差异,难言之恫的隐痛,大异于世的才情与胆识,袈裟披肩,风雨一生,苏曼殊留给我们的生命情愫有脱尘之致,珠玑时见,耐人咀嚼。然缟衣人不见,印象式的审美层面,何以抵达苏曼殊的内心真实?
“一切有情,都无挂碍。”这是苏曼殊因严重胃病在上海广慈医院(今瑞金医院)圆寂前留下的最后遗言,也是这位自喻为“行云流水一孤僧”的情种为后人留下的无限唏嘘与怀想。
楚寻欢-2015/9/2
苏曼殊(1884-1918)
字子谷,原名戬,学名元瑛(亦作玄瑛),法名博经,法号曼殊,笔名印禅、苏湜。近代作家、诗人、翻译家,广东香山人。生于日本横滨,父亲是广东茶商,母亲是日本人。1903年留学日本,回国后任上海《国民日报》翻译,不久即于惠州出家为僧,后远赴爪哇。辛亥革命后归国,1918年在上海病逝。
》》苏曼殊 : 一切有情,都无挂碍
似乎有些人的人生,注定要上演比别人精彩百倍的剧情。在一百年前那个风云变幻新旧更替的时代,就有这么一个家伙横空出世:自幼仪容出众,天生惊才绝艳,精通英、法、日、梵诸多文字,还诗、画、小说皆能信手拈来,才情、胆识、相貌俱称一流,据说当时几无能出其右者。其人还数度出家,却全然不守任何清规戒律。这个集情僧、诗僧、画僧、革命僧各种封号于一身的“花和尚”,就是苏曼殊。
读过他的人生,才知道他与之于佛门,只是介于僧俗之间。他是佛子,也是凡子,他是佛门之不肖子,又是尘世之浪荡子。
苏曼殊与日本的外祖父,外祖母
身世凄凉
关于他的身世,有心人早已整理成形,随处可阅。他只是一个私生子,自小受尽白眼。而他的父亲甚至曾经疑心苏曼殊得了传染病而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广东老家的柴房里,任其自生自灭。那一年,苏曼殊11岁。病愈之后,苏曼殊即剃度出家做了和尚。不过,苏曼殊到底还是个孩子,不久之后他就因为躲在寺庙一角偷偷烤乳鸽吃而被逐出了山门。
之后苏曼殊的表哥赴日本求学,苏曼殊得以随之重回横滨,翌年遭遇了人生的初恋。关于他的这段初恋,传说不一,最流行的版本是:其时,有一个姑娘跟他隔溪而住、卧室相对,因常彼此相望竟而撞出了爱的火花。姑娘有一只鸽子,专代他们传送情书和情诗。某天一封信被苏曼殊的叔叔发现,认为有伤风化而对曼殊严加惩戒,姑娘闻讯后,心知好事难成,蹈海殉情而亡。这让苏曼殊痛不欲生,他离开日本回到广州,再度出家。但二度出家的苏曼殊却并没有真的就“看破红尘”,几年之后就耐不住寂寞又还俗跑到了上海,还秘密从事反清活动,一度还想要刺杀坚持“保皇”的康有为,后遭到通缉,被迫逃亡,再返日本。最后在三十五岁的壮年卒于上海。
苏曼殊:雁荡观瀑
游戏人间
苏曼殊一生放浪形骸。一有钱就上青楼,喝花酒。一来劲,就夜半歌哭。他从事革命,赞同暗杀,甚至打算去暗杀康有为。他暴饮暴食,犯了肠胃病,偏是在病枕下搜出大把糖炒栗子。他是哪门子和尚?很少看他礼佛诵经,却不守清规到处奔走。偏偏世人就定义他为“画僧”、“情僧”、“诗僧”、“革命僧”。这真是一个让人心痛的玩笑。
古往今来的那些名僧,都快要把做和尚的“有意思”的给做绝了,谁知到了清末,居然还有人能翻出新花样,把个“花和尚”做得有声有色,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苏曼殊的贪吃无度,曾是时人取笑他的一大笑柄,有一次,他穷极了,腰无半文,他无法可想,只得把金牙齿拔下来,抵押了钱,买蜜枣吃。也有人说,他的去世,是因为连吃三十五笼小笼包,最后生生把自己撑死。时人谓之癫狂,唯独陈独秀却不以为然。他说“暴食”其实是苏曼殊的“自杀政策”,苏曼殊“眼见举世污浊,厌恶的心肠很热烈,但又找不到其他出路,于是便乱吃乱喝起来,以求速死”。止庵说:“苏曼殊经历了清末到民初,前所未有的新旧交替、东西碰撞的时代,而他自己本身却是一个浅而真,不复杂不深刻的人。假如放在西方,或许就是一个王尔德式的人物。”
苏曼殊:扇面书法
空门流浪
有太多的人选择遁入空门只是为了寻求一个解脱,给自己的过去找个答案,给自己的未来找个理由,用持斋受戒麻痹自己不堪寂寞的内心。其实苏曼殊最初也未能免俗。关河萧索,他无法禅定,佛界,他几进几出。说他精通佛法,实在不敢苟同。只能说现实和理想产生矛盾时,他喜欢采取极端的方式。佛界,是他心灵的避难所。他遁入佛门只是为了寻找“自我救赎”,这与佛门普度众生的宏源本来就背道而驰。空门只是他的旅馆,他来这里只是休养与疗伤,在佛门的庇佑下缓解外界的压力与内心的疼痛。世事之荒诞不经、自我之惆怅无奈,伤他的心,伤他的身,推他一次又一次进入超脱纷繁芜杂之尘世的幻想,一次又一次跪拜佛门,祈求解脱,但他又不想穿上一袭冷清苍灰的袈裟。
他时刻生存在僧与俗的“紧张”之中。他有许多的女友,并与其中几人感情极深,但当“爱情”真正向他走来,他又退缩了。我们读他的诗,只觉得他是一个“凡心不死”的人,甚至于妓女结交。批评他的人认为他是病态的,说他是“厌世者、自虐狂”, 是“天真者、怪诞者”,是“怪和尚”、酒肉和尚,也有人直称他“畸人”。而欣赏他的人,则说他是“诗僧、画僧,更是情僧”,是“诗人、文学家、画家”,是“一个革命者、一个佛教徒、一个恋母的儿子、一个情人、一个漂泊者……”
浪漫禅意
从他在世到今天,人们从未忘记他。推崇他的人如称之为“亘古未见的稀世之才”!心有戚戚的郁达夫说过:“苏曼殊的名字,在中国的文学史上,早已是不朽的了……他的译诗,比他自作的诗好,他的诗比他的画好,他的画比他的小说好,而他的浪漫气质,由这一种浪漫气质而来的行动风度,比他的一切都要好。”
有人认为苏曼殊是中国近代以来最有禅意,也最有浪漫气质的文人,他参的是“狂禅”一路。焚书毁经,喝酒食肉,流连烟花却想寻找脱离了外物的根源禅意。就如同水浒传中的鲁智深一般,“狂歌走马,斗酒黄鸡”的生活就像禅门的 “竹林七贤”,想要为自己的俗世生活寻找佛法上的安慰。至于和尚的外表,终是外物。他说自己“学道无成,思之欲泣”,仅有数篇诗文传世,但就这几篇诗文,已经让他成为了中国诗史上最后一位把旧体诗做到极致的诗人,古典诗一座最后的山峰,这恐怕是苏氏迄今所得之“最高评价”。
苏曼殊为艺伎百助枫子题《静女调筝图》七绝一首并倪云林的《柳梢青》词以寄意
飘然而去
情僧、诗僧、画僧、革命僧,如此一位集才、情、胆识于一身的苏曼殊,竟然半僧半俗地孤独一生。1918年,他经过三十五年的红尘孤旅,留下八个字:“一切有情,都无挂碍”,然后离开了人世,给后人留下了无尽的感慨。他死的时候,四顾依然苍凉侵冷。
苏曼殊一生除了文字作品,只留下了仅有的几张照片。照片上的他清秀、洒脱。他那如幽花一样销魂的诗句,那萧疏淡远的画作,总能令爱才的女子动心。而一颗诗人的多情甚至泛爱之心,也让他贪恋世间的风花雪月。然而苏曼殊频频穿梭于花丛却守身如玉。他赠诗日本弹筝女百助: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索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他一生情债太多,又在情欲和意志之间挣扎,难怪有种种过激行为。“袈裟点点疑樱瓣,半是脂痕半泪痕”。他的那袭袈裟中,染了太多的胭脂和泪痕。
如今他被葬于西泠桥,与江南名妓苏小小墓南北相对,才子对名妓,而且都是至情至性尚美之人,也算适得其所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西湖墓葬多被捣毁,后又恢复。只是,苏曼殊骸骨今不知存于何处,只留下一座白色小塔,任几多游人唏嘘不已。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步行于西子湖畔,在剪剪杨柳风中,似乎看见那个年轻的僧人,在如雨樱花中飘然而来。三十五岁,哪怕他如青梅一样没有成熟过,世人都以大师相称。多少年后,他的多才薄命,还打动着男人和女人们的心。(来源于网络)
苏曼殊(1904年摄)
》》尚留微命做诗僧
文/王开林 来源:2005年《书屋》
一袭袈裟,一串念珠,一双芒鞋,一只盂钵,一身瘦骨,一怀愁绪。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他踟蹰于十九世纪末的血雨暗夜,徘徊于二十世纪初的腥风长街。他命定是弱者中的强者,却又是强者中的弱者;他命定是诗杰,是情圣,是丹青妙手,是革命和尚,却又是断肠客,伤心人。参禅则意犹未定,避世则情犹未绝。他萍踪浪迹,四海为家,如此悲苦交煎之心,如此蒲柳弱质之体,却偏要向天涯更远处漂泊,漂泊……
八十六年风雨后,我们邂逅于西湖边,孤山下,他依然清癯如初,忧郁如初。未及叩问,未及攀谈,刹那间,他便如一叶薄薄的剪影随风飘逝了,只闻见茫茫白水上传来琅琅诗声──
契阔生死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苏曼殊 琵琶湖记游
这回,他真的走了,毅然决然地走了。这位天下第一痴子果真能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果真能抛闪得下三寸灵台上那个如血奔心的“情”字?
要了解苏曼殊(1884~1918)烟花般灿烂而又短暂的一生,则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他的身世谜团——那不愿示人的“难言之恫”,一个至死也未能解开的心结。
1888年,苏曼殊与养母河合仙
苏曼殊的父亲苏杰生原籍广东香山县沥溪乡苏家巷,青年时期赴日本淘金,三十九岁时身任横滨英商万隆茶行买办。他还在国内捐有官职,算得上春风得意。苏杰生寡人好色,口袋里攒足了闲钱就忍不住要美美地享受一下齐人之福。妻子黄氏留在国内,鞭长莫及,在他身边侍奉的是两位姬妾,一位是日本女子河合仙,时年三十六岁,一位是中国女子大陈氏,时年十七岁。苏杰生意犹未尽,又将河合仙的胞妹、时年十九岁的河合若勾引失身,苏曼殊便是这场不伦之情珠胎暗结的产物。其后,河合若将私生子留给了姐姐抚养,然后嫁给了一位海军军官。从此,小宗之助(苏曼殊的日本乳名)脉管里流淌的便一半是大汉民族的精,一半是大和民族的血;一半是咸腥,一半是苦涩;一半是无语话凄凉,一半是有心伤离别。“世上飘零谁似我”,在他心目中,东瀛与赤县,都是故国,又都是异邦。
四岁时,苏曼殊随河合仙暂住东京。他天资颖秀,才华早露,“伏地绘狮子频伸状,栩栩欲活”。也就是在那年,一位过路的相士偶然见到双眸朗若流星的曼殊,忍不住驻足感叹道:“是儿高抗,当逃禅,否则,非寿征也。”天机乍泄,当时却无人会意。
1915年秋摄于日本东京之苏曼殊
苏杰生喜欢这个夙慧天成的儿子,乐得由他来延续苏家的香火,光耀苏家的门楣。六岁时,已改名为戬的曼殊随嫡母黄氏漂洋过海,回到广东香山沥溪老家,入读乡塾。他那病病歪歪的身子骨多少有些招架不住。何况身世成谜,平日里他没少受到族中子弟的奚落和排斥。曼殊天性敏感,内心的悲愤无处诉说,其痛苦可想而知。九岁时,河合仙与苏杰生关系破裂,曼殊在家族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十二岁那年,他大病一场,却被当家的大陈氏弃置于又脏又破的柴房,饱尝饥渴之苦,险些一命呜呼。度过此劫后,曼殊决意逃离家庭。人世是红火坑,佛门是清净地,这个简单的比较法怂恿他追随新会慧龙寺的赞初和尚一路化缘而去。赞初大师有相当不错的识力,他一眼看出苏家这孩子聪明过人,将来必定能成就一番慧业。于是他携曼殊前往广州长寿寺,让一个流浪的灵魂暂时找到了遮风挡雨的屋檐。然而好景不长,由于饥火焚身,曼殊偷食鸽肉,违犯了寺规,严厉的方丈不肯饶恕,下令将他逐出山门。
苏曼殊第二次出家是在1899年,十六岁上下。他初恋受挫,负气从日本回到广州,决意皈依莲座,永赞三宝,坚心事佛。蒲涧寺方丈念他身世畸零,遂将他收为沙弥。然而曼殊情根未断,尘缘未了,所谓“出家”,脚在空门内,心在空门外,又岂能绝智灭欲?只不过来走一回过场。有位来自草堂寺的游方僧常见曼殊眉目之间堆砌愁惨之色,便问道:“披剃以来,奚为多忧生之叹耶?”曼殊的回答是:“今虽出家,以情求道,是以忧耳。”好个“以情求道”,这不是缘木求鱼吗?他在蒲涧寺没待多久,便悄然离去,返回日本横滨。
苏曼殊第三次出家是在1904年1月4日。他在香港《中国日报》谋职未就,心灰意冷,便前往广东番禺县雷峰寺(一说为海云寺)落发为僧,具足三坛大戒,皈依了主张“我心即佛”的曹洞宗。这一次,他仍然不堪修行之苦,窃取已故师兄博经的度牒(僧人的身份证明和户口)后,即飘然回港。
1904年春,苏曼殊以玄奘、法显为榜样,万里投荒,去泰国曼谷朝圣,在玉佛寺拜乔悉摩长老为师研习梵文,为期不久,却大有收益。然后他又独身前往锡兰(斯里兰卡)菩提寺驻锡,开筵讲经,很受欢迎。初夏时,他途经越南回国,以当地烙疤的方式再度受戒。
1907年秋,苏曼殊与章太炎欲结伴西游,赴印度朝圣,深造佛学,终因资金短缺而未果。 苏曼殊在其笔记小说《岭海幽光录》中表彰明清换代之际抗节不挠、视死如归的义僧祖心,曾借题发挥:“嗟夫!圣人不作,大道失而求诸禅;忠臣孝子无多,大义失而求诸僧;春秋已亡,褒贬失而求诸诗。以禅为道,道之不幸也;以僧为忠臣孝子,士大夫之不幸也;以诗为春秋,史之不幸也……”他在致刘三的信中有这样的句子:“浊世昌披,非速引去,有呕血死耳。”苏曼殊为何要出家?这些话可以作为一部分注脚。
然而三师七证又如何?燃顶烙疤又怎样?苏曼殊终究做不到禅家强调的“不沾,不着,不滞,不昏,不染”。他的悲剧人生既由身世造成,由社会造成,也由性格造成。他任性,偏执,脆弱,悲观,恃才傲物,愤世嫉俗,落拓不羁,因此,虽誉满国中,遍交当时名士,却依然认定自己只是孤独的漂泊者,伶俜一人面对洪荒样的世界,满怀惊恐,无所适从。他与异域诗魔拜伦有着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首先,两人均有伤及自尊的缺陷,拜伦跛足,而曼殊是私生子;其次,两人均具有自由不羁的叛逆精神,永不餍足的激情,沦骨浃髓的厌世感,且与旧道德格格不入;其三,两人均是多年漂泊异域,同样深爱着异邦的美女(拜伦爱雅典女郎,曼殊爱日本的百助枫子),同样是具有唐璜好色如狂的毛病,同样是用艺术创造力去平衡内心的风暴。但他们又有不同的特点:拜伦敢于释放内心的魔鬼,并有勇气与之周旋,他的浪漫是从肉欲到精神的双重浪漫,比唐璜更荒唐;曼殊则一心想与魔鬼媾和,在肉欲方面顶多打一打擦边球。这种七折八扣的东方式浪漫(谓之意淫更恰当)显然带有自惩和自虐的倾向。他在女友雪鸿所赠的《拜伦遗集》扉页上题写过这样一首诗:
秋风海上已黄昏,独向遗篇吊拜伦。
词客飘零君与我,可能异域为招魂。
曼殊与拜伦都是热爱自由、追求浪漫、崇尚革命的诗人。两人同样英年早逝,一个三十五岁,一个三十六岁。
苏曼殊1912年作 灵隐访禅
苏曼殊的朋友圈子很大,多数是后来震荡了历史风云的人物:黄兴、宋教仁、章太炎、陶成章、邹容、陈天华、廖仲恺、何香凝、陈独秀、冯自由、章士钊、刘季平(即刘三)、何梅士、赵声、于右任、柳亚子、陈去病等。
章太炎有一句名言:“革命是补泻兼备的良药。”在乱世中,这副药能使各色人等为了不同的目的聚合在一起。1902年,苏曼殊加入陈独秀领导的“以民族主义为宗旨,以破坏主义为目的”的“青年会”。1903年春,由横滨侨商保送,苏曼殊从早稻田大学高等预科转学至成城军校。为了革命的需要,他学习陆军,与蔡锷为先后校友。
生逢艰难时世,苏曼殊决意将国家兴亡负于自己的肩膀。在成城军校,他天天舞刀弄枪,胡服骑射。适逢东北受强虏践踏,他遂毅然加入抗俄义勇队,立誓要血战沙场,马革裹尸还。然而志士归国失路,勇士报效无门。清王朝太黑暗,太腐朽了,天柱将倾,四维欲绝,犹自酣沉于梦寐。苏曼殊热血未冷,他在孙中山与黄兴的麾下以笔为旗,以笔为枪,向黑暗势力发起强有力的挑战,恨不得一脚踹翻清王朝,一拳打倒袁世凯。虽是出家人,却以天下为怀,以苍生为念,以救国为职志,万死不顾一身,因此他成为名闻遐迩的“革命和尚”和“兵火头陀”。苏曼殊视躯壳为蔑有,极富牺牲精神,见义即赴,无算计,无保留,难怪孙中山赞他“率真”。
蹈海鲁连不帝秦,茫茫烟水著浮身。
国民悲愤英雄泪,洒上鲛绡赠故人。
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两首七绝何其豪迈,何其壮烈,哪有一丝一毫枯涩沉闷的僧侣气息?
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曼殊手无缚鸡之力,上马杀敌不行,下马草檄则是顶尖高手,他要反清,惟用挥动手中的诗笔、文笔、画笔和译笔。最初,苏曼殊为陈独秀的《国民日报》撰稿,将雨果的《悲惨世界》译为《惨社会》。奇就奇在他不愿受原著束缚,从第七回的后半回到十三回的前半回,他索性另起炉灶,自己塑造了一个革命侠士明男德,大骂皇帝是“独夫民贼”,“孔学是狗屁不如的奴隶教训”,公然蔑视“上帝”、“神佛”、“道德”、“礼义“、“天地”、“圣人”。他主张无政府主义,土地、财产归穷苦的民众享有,对极力倡导无政府主义的美国女杰郭耳缦尤为推崇,特别翻译了她的传记。苏曼殊的笔锋无比锐利,而且饱含激情,因此颇具感染力和批判力。且看他的杂文《呜呼广东人》的开篇:“吾悲来而血满襟,吾几握管而不能下矣!吾闻之:外国人与外省人说,中国不亡则已,一亡必亡于广东人手。”这是何等斩截痛快的笔墨。广东人向英国人摇尾乞怜,给维多利亚纪念碑捐款颇为踊跃,对国内灾变却无动于衷,“便如秦人视越人的肥瘠”。苏曼殊深恶痛绝地便是这种奴性。曼殊除了凭仗译笔和文笔激浊扬清,还凭仗画笔除残去秽。他在《民报》副刊“天讨”的美术版上发表了《猎狐图》、《扑满图》、《太平天国翼王夜啸图》等画作,无不喻意深刻,仿佛一支支响箭,径直射向昏庸无道的清王朝的脑门和胸膛,可谓箭箭中的,无一虚发。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革命和尚”,由于交友不慎,险些被不明真相的革命党人当作内奸暗杀了。1909年夏,苏曼殊与好友刘三避暑于杭州白云庵禅院,意外收到一封匿名的恐吓信。大意是,革命党人早就看出苏曼殊形迹可疑,与叛徒刘师培、何震夫妇(他们都是替两江总督端方搜集革命党人情报的密探)瓜葛甚密,警告他若再敢与刘、何二人沆瀣一气,不加收敛,阎王殿上就会立刻多一个新鬼。
此事惊动了章太炎的大驾,他赶紧出面为苏曼殊辩诬。其词为:“香山苏元瑛子谷(苏曼殊在俗时又名元瑛,字子谷),独行之士,从不流俗……凡委琐功利之事,视之蔑如也。广东之士,儒有简朝亮,佛有苏元瑛,可谓厉高节、抗浮云者矣。……元瑛可诬,乾坤或几乎息矣。”后来大家才知道,这封令人迭足屏息的恐吓信是南社成员雷昭性所写,他怀疑曼殊与刘师培夫妇同流合污。
1913年7月21日,苏曼殊以个人名义在《民立报》上发表了词锋凌厉的《释曼殊代十方法侣宣言》,完全撕下了嗜血恶魔袁世凯的画皮。其词为:“……自民国创造,独夫袁氏作孽作恶,迄今一年。擅操屠刀,杀人如草;幽蓟冤鬼,无帝可诉。诸生平等,杀人者抵;人伐未申,天殛不逭。况辱国失地,蒙边夷亡;四维不张,奸回充斥。上穷碧落,下极黄泉,新造共和,固不知今真安在耶?独夫祸心愈固,天道益晦;雷霆之威,震震斯发。普国以内,同起伐罪之师。衲等虽托身世外,然宗国兴亡,岂无责耶?今直告尔:甘为元凶,不恤兵连祸极,涂炭生灵;即衲等虽以言善习静为怀,亦将起而褫尔之魂!尔谛听之!”这篇宣言更像是檄文,正是它为苏曼殊赢得了“革命和尚”的美誉。
然而,苏曼殊期望革命早日成功,心情过于迫切。眼看一次又一次武装起义连连喋血,一批又一批革命志士滔滔不归,他开始消沉,痛苦,绝望。他的性格太脆弱了,承受不住接踵而至的打击。朋辈凋零(如邹容瘐死于上海西狱、陈天华自沉于东京大森湾),同志反目(如章太炎与孙中山失和),友人变节(如刘师培夫妇投逆),有见于此,他倍感惨然,愀然,且怃然。至情至性的曼殊不能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与阴暗。他再也看不下去了,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这一切过于沉重。他要逃,要逃得远远的,逃向深山更深处,逃进寂寂空门。然而,国难方殷之际,何处又能找到可靠的心灵庇护所?更何况他是早就上了清廷通缉令的要犯,满街鹰犬,防不胜防。他天性喜欢信马由缰,独往独来,又如何受得了繁苛戒律的约束?清苦之至的修行生活,令他既生畏又生厌。于是他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从红尘逃向庙宇,又从庙宇逃向红尘。他始终在逃避,却无逃于天地之间。依违于僧俗的生活,情与欲的反向拉拽,适足以令他陷入更深的矛盾和苦闷。天生的多情种子,天生的风流才子,别有伤心之处。“天生成佛我何能?幽梦无凭恨不胜。多谢刘三问消息,尚留微命作诗僧。”他毕竟不是百分之百的革命家,在铁血交飞的年代,他身上多有革命家所少有的脆弱性和哀悯之情,也不喜欢流血,无论哪种形式的流血他都不喜欢。在尘世与庙宇之间,是否另有一片乐土呢?曼殊一直在找,似乎就在朦胧的远方。最终,他犹如少不更事的孩子,天真地认为,温柔乡即是最快乐的栖息地,情禅便是最满意的宗教。
“多情却似总无情,惟觉樽前笑不成。”虽然怀揣佛门的度牒,但苏曼殊算不得究竟意义上的僧徒,即便倾尽寒山冰雪,也难消他火热的儿女情肠。他对于“佛”自有与众不同的理解:多情即佛心。佛为何能看到众生万般皆苦?便因为佛陀也未免多情。在曼殊的心目中,诸佛固然可敬,但他最愿礼拜的却是被印度人称为“情爱尊天”的伽摩佛。然而,佛家的戒、定、慧与俗世的情、爱、欲形同冰炭,在其内心日夜不停地交锋,进则为欢场,退则为道场,孰是孰非?孰优孰劣?他进退两难,无法决断。
情爱,是曼殊一生中最好的风景,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隐痛。与他走得最近的女友和“情人”有雪鸿、静子、佩珊、金凤、百助枫子、张娟娟、花雪南等数人。于“情爱”二字,他比起俗世的常人来,一直都是太不完全,太不彻底。他渴望真爱,却又逃避激情。他割断了灵与肉之间最热切的呼应,使之各为其主,终于导致二者反戈相击。他裸身闯进女弟子何震的房间,指着洋油灯大骂,那只是无邪,只是轻度的迷狂;他出入青楼,拥校书(旧时对妓女的谑称),喝花酒,竟能全身而赴,全身而返。同为天涯沦落人,曼殊对众校书从无亵玩之意,他为她们赋诗,为她们作画,为她们排遣身世沉沦的伤感。
苏曼殊:秋思图
苏曼殊的初恋对象是一位不知名的日本姑娘,很快便无疾而终。其后,他的西班牙籍英文老师庄湘愿将爱女雪鸿许配给他,尚须等他们成年。再后来,河合仙极力撮合曼殊与表姐静子成婚。曼殊此时已遁入空门,沙弥十戒中有一条“不娶不淫”。他作茧自缚,便惟有挥剑斩情丝。他留给静子的诀别信值得一读:
静姊妆次:
呜呼,吾与吾姊终古永诀矣!余实三戒俱足之僧,永不容与女子共住者也。吾姊盛情殷渥,高义干云,吾非木石,云胡不感?然余固是水曜离胎,遭世有难言之恫,又胡忍以飘摇危苦之躯,扰吾姊此生哀乐耶?今兹手持寒锡,作远头陀矣。尘尘刹刹,会面无因;伏维吾姊,贷我残生,夫复何云?倏忽离家,未克另禀阿姨、阿母,幸吾姊慈悲哀愍,代白此心;并婉劝二老切勿悲念顽儿身世,以时强饭加衣,即所以怜儿也。
幼弟三郎含泪顶礼
他走了,做了情场的逃兵,只能反复再三地扮演这样一个既可恨又可悲的角色。不久,痴情的静子便抑郁致疾,芳魂缥缈。深深的负罪感,无法排遣的忧伤,一齐压在苏曼殊的心上。他恨世道太险,嫌空门太闷,便一头扎入秦楼楚馆,流连忘返。他要寻一片温柔之乡,管它是梦幻还是泡影,更不管别人骂他欺佛犯戒,伤风败俗。
苏曼殊:白马投荒图
一般人不能理解苏曼殊的是:他若想还俗,谁也不会阻拦他,爱情既可圆满,婚姻也得成全,却为何偏要自己跟自己闹别扭呢?殊不知,自古多情者皆为多情所累,得其一,则不能得其二;得其二,则不能得其全。曼殊的人生绝非一场恋爱、一局婚姻可以包圆。于他而言,情爱永远都不是目的,而只是贯穿于生命过程中的美好体验。他逃来逃去,躲来躲去,每次逃躲的也只是爱与被爱的对象,而非情爱本身。还是挚友刘三最知曼殊心肺,“只是有情抛不了,袈裟赢得泪痕粗”,可谓一语道破底细。
更令人奇怪不解的是,表面看去,苏曼殊是在纵欲,实际上他却是在禁欲。这就必须仔细寻究一下他的爱情观。苏曼殊曾对情人花雪南说过这样一番话:“爱情者,灵魂之空气也。灵魂得爱情而永在,无异躯体恃空气而生存。吾人竟日纭纭,实皆游泳于情海之中。或谓情海即祸水,稍涉即溺,是误认孽海为情海之言耳。惟物极则反,世态皆然。譬如登山,及峰为极,越峰则降矣。性欲,爱情之极也。吾等互爱而不及乱,庶能永守此情,虽远隔关山,其情不渝。乱则热情锐退,即使晤对一室,亦难保无终凶已。我不欲图肉体之快乐,而伤精神之爱也。故如是,愿卿与我共守之。”他认定欲望的实现便是爱情的失败,这个观念在他的头脑中太执著太顽固了。与美女肉袒相对,他居然也能悬崖勒马,虽说“偷尝天女唇中露”泄露了他与情人之间并非完全没有亲密接触,但他每次都能够守住最后一道防线,你就不能不佩服他具有非凡的定力。曼殊所爱的人多半是歌台曲院的风尘美女,这些在肉欲中日夜打滚的悲苦红颜竟三生有幸,遇着一位只作精神恋爱的痴情和尚,也可算是难得的人间奇遇了。
十日樱花作意开,绕花岂惜日千回。
昨来风雨偏相厄,谁向人天诉此哀?
忍见胡沙埋艳骨,休将清泪滴深怀。
多情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已灰!
曼殊上人除了《忆东京调筝人百助枫子,作此悲歌》外,另有“华严瀑布高千尺,未及卿卿爱我情”、“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袈裟点点疑樱瓣,半是脂痕半泪痕”和“一自美人和泪去,河山终古是天涯”的绮语和痛语,足见其深衷已为情所困,为情所伤。超越欲望的爱情一旦化成诗句,便完全不沾世间烟火气,简直赛似天外清音。
1913年12月中旬,苏曼殊因暴食致疾,缠绵病榻,百无聊赖,在东京写信给国内的至交刘三,堪称绝妙好词:“芳草天涯,行人似梦,寒梅花下,新月如烟。未识海上刘三,肯为我善护群花否耶?”病中仍记挂着那些红火坑里的众姝,只有怜惜,只有关怀,并无一点亵玩之意。
佛家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情禅一味原不是毫无依据。“忏尽情丝空色相”,“是空是色本无殊”,这多少有点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看上去很酷,却令人捏一把冷汗。八指头陀诗云:“自笑禅心如枯木,花枝相伴也无妨。”他是能够做到,曼殊则无法做到。他做不到身如槁木,心如死灰。他始终都在干一件苦事:自己跟自己拔河,左手与右手相搏。“与人无爱亦无嗔”,这是他的愿望,愿望而已。有人说:现代三大诗僧,八指头陀堪称大明大德,弘一法师是律宗第十一代传人,他们两人均修成了正果,惟独曼殊上人至死仍是一位佛祖不待搭理的花和尚,他的情禅终于妨碍了他的慧业。
苏曼殊的种种怪癖非常有名。“背人兀坐,歌哭无常”,还只是有点癫。他喜欢收集美人玉照,喜欢描绘女子发髻,也不算太出格。他视金钱如粪土,挥霍无度则非同小可。在他看来,朋友的钱便是自己的钱,有时取而不告,有时借而不还,好友陈独秀、何梅士、章士钊、刘三等人均多有领教的机会。不过朋友们谁也不会为银钱的事与他怄气。
曼殊“以绘画自遣,绘竟则焚之”,这不知让多少友人深感惋惜。他为刘三画《白门秋柳图》、《黄叶楼图》,乃是自愿。他不仅出于友谊,还敬重刘三的侠义之举,为邹容收殓遗骨,葬于自家黄叶楼下。他遵守然诺,为赵声画《饮马荒城图》,则是酬报死友,托人代他焚化于赵声墓前,颇有延陵季子墓门悬剑的古贤遗风。曼殊生性浪漫,对自己的画,旋作旋弃,而别人一开口索画,则又变得十分矜贵,轻易不肯下笔。南社好友高吹万千里寄缣,请曼殊绘制《寒隐图》,尚且一再稽延,频年难以到手,其他人就只有垂涎的份了。还是《太平洋报》总编叶楚伧有办法,他请曼殊作《汾堤吊梦图》,也是屡索不遂,于是心生一计。有一天,他闲谈时告诉曼殊,上海新到一批外国五香牛肉,闻香下马者不知凡几,他好不容易购得三斤,还有摩尔登糖和吕宋烟,一并放在楼上美术编辑室,曼殊有空可去品尝。曼殊听说美味在等他,就如同佳人有约,没有不去的道理。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叶楚伧即在他身后锁上房门,声称,曼殊若不完成《汾堤吊梦图》,就别想出来。有美食,就有好心情,有好心情就有灵感,绘一幅画又有何难?有饵能钓大鲈鱼,叶楚伧果然得计。
曼殊豪于饮而雄于食,过于贪图口福,尤其喜欢饮冰水,吃糖果和五香牛肉,朋友们戏称他为“糖僧”和“牛肉大师”。他的观点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于精神毫无妨碍,我空,人空,宇宙空,今日之美食,不过是异日之尘埃,不吃白不吃。然而暴饮暴食损坏肠胃,最终要了他的命。
“舞低楼心杨柳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吃花酒要的就是这般情境和气氛,别人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曼殊却不仅仅满足于秀色可餐,而是放开肚量,将各种美味吃到盘碟见底。柳亚子回忆道:“君工愁善病,顾健饮啖,日食摩尔登糖三袋,谓是茶花女酷嗜之物。余尝以芋头饼二十枚饷之,一夕都尽,明日腹痛弗能起。”曼殊对性欲的控制力堪称天下第一,对食欲的控制力则堪称天下倒数第一。他写信给柳亚子,信中谈及自己病中贪食,颇为诙谐:“病骨支离,异域飘零,旧游如梦,能不悲哉!瑛前日略清爽,因背医生大吃年糕,故连日病势,又属不佳。每日服药三剂,牛乳少许。足下试思之,药岂得如八宝饭之容易入口耶?”在写给另一位朋友的信中,他也将自己那副老饕相活写如画:“月饼甚好!但分啖之,譬如老虎食蚊子。先生岂欲吊人胃口耶?此来幸多拿七八只。午后试新衣,并赴顺源食生姜炒鸡三大碟,虾仁面一小碗,苹果五个。明日肚子洞泄否,一任天命耳。”他明知多食伤身,仍然对各类佳肴欲拒还迎,照单全收,这真有点“瘾君子”不怕死的劲头了。
有一次,曼殊去易白沙处作客,宾主相谈甚欢,到了吃饭的时候,易白沙用中餐款待他。好家伙,曼殊真是肚量惊人,总共吃下炒面一碗,虾脍二盘,春卷十枚,还有许多糖果。易白沙以为曼殊手头拮据,多日挨饿,才会这样狼吞虎咽,便邀他明天再过来坐坐。曼殊连连摇头说:“不行,吃多了!明日须病,后日亦病。三日后当再来打扰。”
位于珠海南溪社区苏家巷内的苏曼殊故居
鲁迅对苏曼殊的诗文评价很高,对他的个人生活则不表恭维:“黄金白银,随手化尽,道是有钱去喝酒风光,没钱去庙里挂单。”曼殊去世前一两年,在东京十分落魄,有时竟会典当掉剩余的衣服,赤条条不能见客。这种有钱时饱撑一顿,无钱时饿瘪数天的生活方式,简直就是玩忽生命,调侃死神,结果折腾出大病来,终于医药罔效。
“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的苏曼殊,无疑是天下第一多情种子,也是天下第一伤心词客,其诗篇,十之八九都是和血和泪写成,哀感顽艳,绝非无病呻吟。有时,我不免觉得奇怪,以其多愁多病之身,天既未假其年,人又常沮其意,却留下了那么多优美之极的诗词、小说、绘画和译著,还编纂出一部厚厚的《梵文典》,若非大智大慧,怎能成就?大学者马一浮曾对苏曼殊作十六字评语:“固有超悟,观所造述,智慧天发,非假人力。”堪称精当。真是可悲可惜,“千古文章未尽才”,“才如江海命如丝”,又掉入了一个天嫉多才的老套子。对于早熟的天才,上帝收割的镰刀确实要来得比平常更快,这一避无可避的自然规律横亘在曼殊眼前,他无法逾越。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怎么会无人识呢?曼殊上人一袭袈裟,越八十余度春秋而来,正是西湖天心的朗月,水心的皓月,可望不可即,那出尘之姿,纵然丹青妙手,也难描画。
西湖孤山苏曼殊墓遗址
苏曼殊部分诗作摘录:
七绝·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
蹈海鲁连不帝秦,茫茫烟水着浮身。
国民孤愤英雄泪,洒上鲛绡赠故人。
七绝·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
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七绝·淀江道中口占
孤村隐隐起微烟,处处秧歌竞插田。
羸马未须愁远道,桃花红欲上吟鞭。
莫愁湖寓望
清凉如美人,莫愁如明镜。
终日对凝妆,掩映万荷柄。
柬法忍
来醉茎深露,胭脂画牡丹。
落花深一尺,不用带蒲团。
南楼寺怀法忍
万物逢摇落,姮娥耐九秋。
缟衣人不见,独上寺南楼。
为玉鸾女弟绘扇
日暮有佳人,独立潇湘浦。
疏柳尽含烟,似怜亡国苦。
彦居士席上赠歌者贾碧云
一曲凌波去,红莲礼白莲。
江南谁得似,犹忆李龟年。
佳人
佳人名小品,绝世已无俦。
横波翻泻泪,绿黛自生愁。
舞袖倾东海,纤腰惑九洲。
传歌如有诉,余转杂箜篌。
住西湖白云禅院
白云深处拥雷峰,几树寒梅带雪红。
斋罢垂垂浑入定,庵前潭影落疏钟。
晨起口占
一炉香篆袅窗纱,紫燕寻巢识旧家。
莫怪东风无赖甚,春来吹发满庭花。
花朝
江头青放柳千条,知有东风送画桡。
但喜二分春色到,百花生日是今朝。
春日
好花零落雨绵绵,辜负韶光二月天。
知否玉楼春梦醒,有人愁煞柳如烟。
乙卜:禅茶一枝花-50x101cm-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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